二期种子 交巴东知

玛曲县生态环境保护协会会长

听见草原和牧民的声音

我叫交巴东知，是玛曲县生态环境保护协会的秘书长。

7岁之前我一直生活在牧场，那时家里的牛羊多，草场大，我也要骑着马追赶牛群羊群，确保它们都能吃得饱长得壮。后来我离开家乡开始了漫长的求学之路，只有寒暑假时能回到牧场，我变得对放牧变得越来越生疏，但悄悄地，草原也变了。

记忆中，夏天的草原永远都是水草丰沛，湿地环绕在黑帐篷旁，几户人家搬到一起居住，牛羊在草原上无边无际的漫步，即使骑马的时候不小心从马上掉下来，也有厚厚的格桑花和牧草把我托住。

可现在的夏天，牛羊经年累月的在一块土地上打转，牧草再长不到足够小孩子们玩捉迷藏的高度；各家的牧场用铁围栏围住，骑着摩托车才能到朋友家的帐篷做客；

旱獭和鼠兔的洞穴越来越多，黑土滩、侵蚀沟伴着萎缩的湿地同时出现，这……再也不是我记忆中的草原，再也不是我魂牵梦绕的牧场。

“欧拉羊”是玛曲很特别的一种羊，可以说是玛曲草原最有趣的特产，它虽属藏系绵羊种，但却有着形似盘羊的角，体格高大，腿长且健硕，羊毛厚厚的挂在身上，好像一件羊皮袄。

欧拉羊的饲养主要依靠天然草场，它们的嘴唇薄且灵活，能充分利用比较矮的草。

之前在对牧民的采访中了解到，欧拉羊吃草的时候会从草根开始吃，这样明年还会长出同样质量的新草，吃完后羊群从草原上走过，用坚实的蹄子踩过草原，对草原几乎没有影响。它们对草的质量也毫不挑剔，即使是长着小刺的灌木丛它们也可以大快朵颐。

它们也是牧民的主要生活来源，肉质鲜美，肥瘦适宜，给牧人提供充足的能量，羊皮是结实又防潮的储物袋子和箱子，羊毛更是牧民们保暖（藏袍、帽子、毯子）不可或缺的原材料，即使是看似无用的羊粪，也是草原不能没有的肥料。这样全身是宝的欧拉羊，怎么能让人不喜爱。

我记忆中的草原，每家每户都或多或少养着一群“欧拉羊”，它们低头吃着草，在草原上悠闲的跑来跑去，咩咩声此起彼伏的叫着，小时候我总是睡在小帐篷，羊群就围绕在我身边。

之后的一次次回牧区，点缀在草原上的羊群变得越来越小，羊群里新出生的小羊羔越来越少，夜晚越来越安静，许多居住在附近的牧户家里的羊群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群沉默的牦牛。母亲曾说，跟羊群在一起就不会孤单，离开羊群后的牧民，还是牧民吗？

我开始疑惑，为什么在狼和狐狸变得越来越少的同时，羊也变得越来越少？

我也询问了一些长辈，他们说，现在牧区的年轻人总是觉得放羊太苦太累了，羊需要在草场上来回的移动吃草，干湿草混合，不然羊的体质会变差，传染病和寄生虫会肆虐羊群，还要一直提防狼和狐狸来偷羊，这么辛苦的工作却没有等价的回报，羊的价格波动比较大，在家庭需要钱的时候可能羊的价格太低，没办法卖出想要的价格，所以年轻的家庭卖掉了羊群。

与此同时，草场也慢慢发生了变化，大片的土地裸漏着，被牛群慢慢踩踏成了黑土滩，草原上的灌木丛越来越多，草场可利用的面积越来越小，牛群被局限在越来越小的草场上，草质进一步下降……这似乎是一个打不破的恶性循环。

在当时，仍然没有任何一家本地的保护机构关注玛曲草原，带着对家乡的关注，对草原和羊群的牵挂，我开始思考，如果牧民再也没有了羊，草原最后，还是草原吗？这个问题我现在还没有答案，我们都不知道答案。

我不敢说自己有多么庞大的计划，只是作为牧民的孩子，远离牧场的牧民，我希望能做点什么，而不是等着外地人来治理，来保护。但时代在更替，牧区老人们的智慧也随着时间慢慢消逝，除了争分夺秒的记录下来，我们还能怎么留住那些生活。

目前欧拉羊不仅分布在玛曲县，玛曲县周围的若尔盖县、久治县和河南县也以欧拉羊的养殖为主，虽然羊的品种相似，但牧民的放牧智慧各有不同。若尔盖县羊群数量多，与玛曲县，虽然欧拉羊起源自玛曲，但河南县的欧拉种公羊在牧区鼎鼎有名，久治县目前羊群减少、草原退化的窘境与玛曲县类似，但比玛曲更严重一些。

因此我们计划在玛曲县、若尔盖县、久治县和河南县与牧民进行详细的访谈，了解从草原上的羊群，它们的消失、草原的退化、牧民的想法，这些之间有什么联系。

我们将邀请专业的老师为我们培训，与我们共同设计牧民访谈提纲，了解羊的生活习性，羊与草原的关系，牧民对羊的态度，牧民对草原的认识等，摸索牧民、羊和草原之间千百年来延续的生态平衡关系。

我们计划将访谈的内容进行整理，比较不同地区放羊的差异，整合不同地区的优势资源，并与专家、牧民一起讨论如何在有限的草原上让放羊变得更可持续，更方便省力，收集牧民的放牧智慧，结合现代科学的养殖知识，最终做成一本能让玛曲草原上欧拉羊和草原蒸蒸日上的宣传指导手册。

对于愿意留住羊群的牧民，我们将会与他们一同探索更科学的放牧方式，更多与羊相关的收入来源。对于不得已放弃了羊群的年轻牧人们，我们会找到并支持愿意回到草原的他们，将手册带到他们的生活里，让他们了解羊群对个人生活的意义，对家乡环境的帮助，让更省力的放牧技巧一代代传承延续。

著名的草原生态学家刘书润曾讲过一句话：牧民是草原上的生态学家。当地牧民祖祖辈辈在草原上生活，他们也许没有很系统的科学知识，但是他们的生活经验是最适合这片土地的，传统和科学技术结合，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他们是对世间万物发自内心的尊重和爱护，能够站到牛羊的角度，去关注到牛羊们的真实感受。

您的5元资助，就能为玛曲草原多留住一份绿意，让羊群更自由的在草原奔跑，让牧民更轻松、更快乐的与羊群作伴，让草原的土地松口气，让牧草更茁壮的生长。

关注草原，从关注牧人开始，关注牧人从留住草原上的羊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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